【第九茶室】空蟬鳴響

狭长，阴暗。

毫不起眼的光芒自天花板的零星缺口而下，投射在落满尘灰的木质地板缝隙里。

你没精力留意脚下的嘎吱作响，只是奋力在破败的空气中寻觅吸引你前来的温润气息。

四周是看起来平凡无奇的人们，三五成群、各自交流，一张张因素昧平生而显得矜持的脸上，挂着难以掩饰的欢愉。

你还不能融入这份熙熙攘攘的氛围里，只有神色凝重或张牙舞爪的声情并茂在向你传达着一段段传奇。

“你将带给我什么？平凡背后的孤寂？还是妄想之下的压抑？”

走道尽头的大门已开，如传闻般，神秘茶头的亲切音容和他阴晴难测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都不是，我只带来了不曾修饰的现在、未来、和过去。”你想起了来此的目的，不假思索地答出了接头暗语。

茶头点了点头，让开了身子，示意你先走入【第九茶室】中，令初涉此处的拘谨和不安进一步撩拨你的情绪。

“你是谁。”

“我是他，我是你，我是玩家，我是我自己。”

你照本宣科地念出了茶室墙上的大字。

茶头缓缓踱步至你身前，眯起眼睛，示意你面前的藤椅上坐下。

他拍了拍手，你能清楚感觉到身后的嘈杂正在被切实而厚重地隔离，直到一声闷响后，这已成密闭的茶室之中便安静得似乎能听见自己不均匀的呼吸。

“【第九茶室】只为真正的ACG爱好者开放，言论自由、不私功利。无论你要讲述人生百态、还是第九艺术包罗万象的种种，我们都一视同仁地倾听；无论你成功与否、富贵与否，不曾悔恨过的玩家哟，【第九茶室】将永远欢迎你。”

宣言语毕，茶头合上典籍，你清楚在他看向你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另一对闪亮的光景。

那是对释怀往昔、拨开迷惘、以及找寻本我的渴望。

“朋友。”茶头放松地后仰在椅背上，略微摊开双臂，“现在，是时候说说你的故事了。”

“我…”你整理着如鲠在喉的思绪，似乎已经开始感觉轻松了些许。

作者：碧樱桃

阿卡林力120%

没有驾照的B站老司机

截稿日必定发动暴走模式

拒绝别人揭穿笔名歧义的玻璃心

空蟬鳴響

人们说得对，再平凡无奇的夏日都热得离谱，也令人烦躁得致命，

所以，可能我对夏天的唯一期待…就只剩下那传闻中的美妙蝉鸣。

我从未听过真正的蝉鸣。

客厅里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传了进来，而后一阵狂躁的骚动紧随而至。

倦态未退的少女困惑地坐起，伸了伸懒腰，目光顺着凌乱不堪的床褥，慢慢往依旧谈不上整洁的沙发方位移去，一个毛茸茸的身影快速闪了过去。

看来，她不能坐视不理了。

反穿拖鞋，脚步凌乱，散漫无比，怡然自得，少女漫不经心的姿态和正面迎向自己的家犬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路过盥洗室时，一束阳光透过镜子投射在少女裸露的手臂上，这让她感到不快，她停住了。

不过没过多久，她开始隔着一道门的距离，对着盥洗室里的镜子开始认真偳仪起自己的样子，而后，突然丢下手中的抱枕，煞有其事地比划起每一撮刘海之间的距离。

这似乎很重要，

不，对于一个以后还打算找个大触生个开挂儿子一起联机的废宅干物女来说，这当然很重要。

她的自我陶醉并没有持续得如想象中久，一阵阵饥肠辘辘的肠鸣催使她不得不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客厅里，她很清楚这个家中所有的食物，都会放在那张并没有真正使用过几次的餐桌上。

但搜寻的结果令人沮丧。

整个屋子里，能称之为食物的只有一些可能濒临过期或者干脆已经发霉的吐司片，还有一罐喝了一半的果汁，或许她本来是可以接受这些的——如果它们现在没有散落在家犬窝里的话。

“呜…呜…”狗是有灵性的，它此刻已经明显感受到主人双眼中的愠色，海草一般肆意摇摆的长尾 嗖 地一下垂到地面上，然后识趣地前排变后列战术撤退，离开主人可能的攻击范围。

“唉..出来吧，不教训你…”少女无奈地走向客厅的落地窗，拉开落地的窗帘，在角落里发现了瑟瑟发抖的家犬，和一只上个月丢了的拖鞋，“…我就不姓碧！！”

恩，对，碧樱桃是我，我就是那个少女。

切实与家犬共演一段石破天惊萨尔夫同盟拳后，我气呼呼地将沙发上的各种快递盒挪开，狠狠地坐在腾出的一个身位上，再从杯盘狼藉的书堆里把记录自己常叫外卖电话的本子翻出来——是时候身体力行地对送餐外卖这一项人类伟大发明的感激之前了。

并不纠结的我快速锁定了一家餐厅，而后掏出睡衣兜帽里的手机，一边默记着号码，另一边习惯性地解锁滑屏…

“噔噔噔。”

无比熟悉的微信提示音骤然响起，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系统通知。

而下一秒我的花枝乱颤大惊失色就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重新靠近我的家犬飞速逃回墙角里。

我冲回卧房里翻阅日历。

今天什么日子？我的父上母上大人居然决定不辞辛劳跋山涉水亲临异地目指寒舍而来探望离家发展的我？而且尼玛关键当我看到这条消息时，他们已经 下 了 飞 机 ！？！

我已经丝毫感受不到饿意了，一点点都没。

扫射了一下乱得不堪入目、脏得满目疮痍的租处，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一会当二老叩开我家门后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从机场距离住处至多一个小时路程，如果我现在不马上做点什么的话，我估计明天的这个时间我就差不多拾缀完毕跟二老坐在回老家的列车上了。

话虽如此，想要一个小时之内就让这个地方变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还不如直接穿衣服出门把二老引到其它地方去实际点。

我太了解他们了，能发动如此隐秘的突然袭击，这意味着他们压根不信我在电话中跟他们描述的生活处境，在这种前提下要他们不到这里来观摩一番…是决计不可能的。

所以哪还有时间长吁短叹。

我赶紧给了自己几下恰到好处的双峰贯耳，驱散因饥困交迫而产生的倦意，然后一头雾水地计划开始整理这些东西。

显然，客厅正对大门那面墙上成堆的海报和挂件必须优先处理，我必须把这些画满乙女游戏主角们意味不明抱在一起的风俗物连同沙发上成堆的小黄本以及那些微妙的抱枕通通塞到某个不显眼的柜子或者橱子里。

我不认为对他们解释说“这只是一种爱好”会有任何意义，毕竟在我父上大人眼里，所谓的动漫就是低能幼稚、败坏学业、虚耗光阴的数字垃圾。

我一边苦笑着将客厅里的各种宅物费力地取下、塞进置物袋或收纳箱，一边回想起十数年前的某个夜里，在那个依旧燥热不堪的夏夜中，父亲一身酒气地打开我的房门，二话不说将我视若珍宝的玩偶从怀中夺去，而后在我从睡梦中彻底清醒过来前，用无情的大剪刀将它毁成了惨不忍睹的棉絮碎片，最后再用军靴终结了扯落在地的发声器——它在彻底变成报废碎零件前的最后一声“皮卡”直到今天仍时常萦绕在我的噩梦里…

时隔多年，如今想起心中竟仍觉堵闷。

我始终觉得，不过是个几十来块的国产山寨发声玩偶，并不是什么败家奢侈品，至于这么抵触么？再说了，女孩子家家那个年纪（小学）玩玩偶到底哪一点不合理？

或许是军人情结吧，我的父亲当年就是对我这种上学回家吃饭睡觉都抱着个毛绒玩具的表现非常不满意，尤其当他知道我可以做到周末门不出户在家里和我的皮卡丘说上一天话的时候，他的厌恶情绪尤为更甚，以至于最终爆发借酒壮胆，顶着我预期中崩坏的壕哭，来了个先斩后奏，然后在那之后的好些天深藏功与名，一骑绝尘地躲回部队里…

可惜的是，他原本认为这样做我就会走出家门走向社会和小伙伴们有共同爱好一起跳皮筋一起丢沙包一起玩蛐蛐什么的…这些事并没有发生，我不过是在闷闷不乐中过了好几年以至于险些变成自闭症了而已。

不过，至少在一件事上他的判断倒是符合了事情发展的轨迹。

他说像我这样一门心思捣腾小孩子玩意的人以后肯定没出息，将来要被社会孤立…

嘛，从读书到工作，身边的环境一直不停在换，然而无论换到哪，能够真正和自己讨论ACG话题的现实朋友确实寥寥无几。网上的交流虽然热火朝天，但偶尔夜深人静、又或是看着别人兴致勃勃地谈论综艺娱乐、研讨排位上分、相约外出远行的时候…我们多少也会感受到一种难以言明的孤寂。

你说我无法接受主流价值观也好，说我扭曲病娇也罢，反正比起要我去追捧什么叶良辰、一百块那种口水梗…我还是觉得花点时间去挖掘新番里的neta比较有意义。

什么你说政治时事？够了别闹，哪一台哪一报社掩人耳目的水平更高这种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啊啊~但为什么我为什么现在要像做贼一样地藏起自己喜欢的东西呢？

口中的抱怨不止，手中利索的活却还没停下，我并不打算挑战时代的鸿沟定律。

就在几乎要大功告成时，我的最后一卷挂画却藏不进电视桌的最后一个抽屉——一台老式录音机、一座节拍器倒在那里。

啊，原来我早料到有这么一天了。

至关重要的提示物就放在这个一旦我开始翻箱倒柜，就必然会打开的柜子里。

是啊，游戏机，卧室里的掌机主机还有便携显示器，全部都要处理，一旦留下任何一点蛛丝马迹被看到，我觉得我很难保证我爸会不会气晕过去。

我从小就是个不争气的孩子，至少在他们看起来是。

没有和同年龄人共同的话题、没有和大人们愉快交谈的特技，不爱运动和出行，对任何艺术形式都不感兴趣…除了创下三岁就被娘亲带出门后走失，然后站在街机厅里看别人搓96的本能壮举外，我的人生轨迹在他们看来和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孩子典范显然还有很大的距离。

但我娘心疼我啊，就算各种不争气，她还是让我这个除了游戏动漫之外一切存在都没有物欲的怪孩子尽可能的满足。从砖头GB的豆蔻年华到痴迷于PSP的关键三年里，我手上与时代接轨的新设备不断，而且通常都入手在最贵的初售时期，这不得不说是我娘亲的溺爱表现，毕竟我家并不算宽裕。

我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尤其是我在充实了自己的喜好后，并没有回应以她的预期。

学习成绩受到影响、社交圈子变得越来越小，更加习惯沉溺于封闭的、自我满足的ACG世界里，甚至进一步淡化了和家庭之间的交流，恶化了原本就不融洽的关系…

这一切的顶点就是当我高考成绩出炉后，父亲忿恨地撕碎成绩单，翻出所有藏在书房抽屉里的游戏机和音乐设备，无情摔碎，然后再甩了我母亲一巴掌，最后老泪纵横地跪下：你妈这是害你啊！你是颗好苗子啊！！都是这些东西毁了你啊！你不该这样啊！不该啊！！

在我尚未坚定到足以承受成吨伤害的心灵烙上印记的同时，这永生难忘的东窗事发也更加令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不要去奢望能得到什么理解了。

哪怕我是因这些“害人的东西”学会了表达，学会了想象，学会自我养成正直对待社会与人生的看法，哪怕他们从旁人口中得出的“好苗子”，其实也是归功于我在接触这幻想的世界后萌生的才华…

但对他们来说，一切的一切终究也没有“成绩”来得重要吧。

将不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游戏机藏匿完毕，我把录音机、节拍器和一把锈迹斑斑落满灰尘的马丁摆在卧房的显眼位置中——这也是娘亲大人迁就我的产物，也体现了我在很多事上难以长久的三分钟热度。

伸展着酸涩的四肢，我重重倒在床垫上，看着天花板，斟酌着还有些什么是需要隐藏的、是直到如今仍旧需要瞒着他们的东西。

然后，心头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

我始终“执迷不悟”地追求自己的喜好，直到今天也可以引以为豪的自诩为一个纯正的ACG爱好者，一个务实的玩家，一个富有创造力和想象力的阿宅，可是这些的意义呢？

我依旧得如同所有我认为枯燥的人生一样，必须过着上班回家吃饭睡觉的平淡日子，也必须学会妥协忍让和委曲求全，满腔ACG的热衷和坚持并没有为我带来快乐，相反成了我在工作和日常交流中最大的阻力…“二次元”的大帽子每每被扣到头上，我能感受到的都并非善意。

所以，实际上我只是在冥顽不化地寻找一种负担而已？

我每个月都会在游戏、周边和新的数码设备上开销巨大，以至于入不敷出的情况时有发生，然而我又有多少时间去像学生时代那样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地好好玩一款游戏呢？或者说，我其实还能在这些东西里面感受到多少快乐呢？

难道说，我曾经热衷的一切，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性的坚持吗？

冷汗直流，我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陌生，彷佛自己正在极力否决过去的一切…

“叮咚~！” “汪汪！！！”

并不刺耳的门铃声传来，家犬习惯性地本能条件反射冲到大门前狂吠不止。

“啊啊啊啊啊！怎么忘记还有你！！”

粗暴的吠叫声让我想起我并没有告诉过父母正在养狗这件事，虽说倒未必会遭他们反对，但如果让他们误会这只狗有危险性的话，以我爸的倔脾气，很可能当天就要把它丢到楼下去了！

“哎你这怎么还养上狗了呢？我说，开门啊！小碧！是妈啊。”门铃声变得急促起来。

“…啊啊就来了就来了，我..我上厕所呢！！”我对着大门方向大喊，然后蹑手蹑脚地绕到家犬背后，打算将它暂时关到没人的杂物房里。

“汪汪汪汪！！！！”冷不防被我突然抱起，对陌生气息无比敏感的家犬变得更加不安躁动，愈发狰狞地狂吠。

“胡闹！都听见了还藏什么！快开门！你这点小心思瞒得过谁啊！！”门铃声突兀地停下，随之被一阵猛烈地拍门声取代，父亲充满威严的声音骤然跟着响起。

“安静点！..回头收拾你！”我无奈地敲了敲家犬的头，然后乖乖将门打开，“爸..妈..你们这来得太突然，我没时间准备..”

“行了行了行了。”父亲不耐烦地将门推得更大些，“谁把你养大的？你周末会睡到几点我们不清楚？我哪指望你来接应我们两个老骨头？而且你妈怕你上班辛苦，非要到了再通知你…慈母多败子…算了待会说，你先搭把手，这送厨房去。”

“哎好..哎哟，沉！”在我爸面前，我永远只能保持做错事的孩子模样，怯弱地应承着，然后接过他手中的麻袋，“这都些什么啊…额？玉..玉米？”

“玉米棒子怎么啦？你不是吃它长大的？”父亲帮我稳住麻袋，然后指了指厨房，“快送去啊，别让你妈一个人瞎忙活啊！”

“不..不是，那个…”

“诶？闺女！你这里没有伙房吗！？”娘亲探视了一圈，最后从“厨房”传来的诧异叫声帮我解了围，是的，我的租处根本不具备做饭的条件，我并没有购置任何烹调用具或者调料品。

“放屁！哪个房子能没有伙房！！我看你是老花到家犯糊…”父亲看起来又准备向以往一样和娘亲抬上杠，我连忙拉住他。

“不是，爸，你真错怪妈了，我这厨房没法用的。”稳住父亲后，我也朝厨房里喊了一句，“妈，出来吧，我不做饭的，这厨房就是个摆设。”

“厨房当摆设？你喝西北风啊？”父亲疑惑地拍开我的手，习惯性地怒目圆睁，“你别跟我说你又和大学一样，有这顿没那顿成天就知道玩啊！”

“不是的，你们听我说，这上班和我们那不一样，早出晚归的…实在没时间做饭啊。”我一面比划着上班时间的长度，脚上也没闲着，踢动家犬希望它能识相地停止在我父母脚边嗅来嗅去。

“再忙也不能不吃饭啊…”娘亲语气中满是心疼的责怪，“还有你这屋子…怎么灰尘这么多，多久没打扫了..”

“还用问！！肯定回了家就玩，也不知道吃饭，也不知道打扫，还有这狗你打算怎么交代！！”我“迂腐”的生活现状似乎令父亲极为不满，他背过身去点上一根烟，语气中充满了熟悉的冷嘲热讽。

“……现在上班族大多都是外面吃完再回家、不然就叫餐啊，很方便的。”快一年没见，刚一见面就吵，这种状态让我也感到很心凉，“而且我每天上班很累的，回来没什么事也就洗洗睡了，打扫确实也没时间…”

“没时间？没时间！？？晚上贪玩儿不睡觉白天上班怎么会有精神？好好个周末不去运动运动、交际交际，闷家里睡大觉，这么多些年了你亏就没吃够！？”父亲看来实在按耐不住内心的怒火，“玩！玩！就知道玩那些没用的游戏！看那些没用的小孩玩意！..”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我看这孩子改了不少了，你看这房子里不也没什么玩的东西吗…”

“住口！都是你害的！慈母多败子！！没有你她今天能成这个样子？以前读书时候每天晚上房门一关谁知道她在做什么？铁定是玩！不然成绩能成这样？会连个本二都上不去？现在会这么没出息？生活不能自理，作息不懂自律，我怎么会养出这么失败的女儿！！”

“不是，爸我 真的 不明白，我怎么就没出息了？”纠葛了近二十年的矛盾再次爆发，我认为自己身为一个不再需要无理“教育”的成年人，有权利为自己申辩些什么了，“我这不也大学顺利毕业了么？工作不也都我自己找的么？我在这活的也好好的不缺胳膊不少腿的，我哪给您抹黑了？”

“哼哼，你一个月挣几个子？交了房租还能剩几个子？连自己做饭都不会！！没饿死你算不错的了！”

“说白了你就是嫌我没本事赚钱咯？”父亲的怒号让我怀中的小狗瑟瑟发抖，我的脾气也不受控制地溢了上来，“是啊我是没本事，挣不着钱！没办法每个月五千一万地往家里寄！你们要真不满意，我可以找兼职啊，不然特殊工作也行啊，收入可比正常上班高多了，夜夜笙歌，挣钱跟喝水似的，这样是不是就有出息了不给您老丢脸了？”

“你敢！！”毫无防备，父亲那一掌结实有力地掴到我脸上。

“差不多行了！怎么还打女儿呢！！不能好好说吗？！在家还不是你念叨着想她想她，一见面就吵吵！你个大老爷们还有完没完了！”母亲如同小时候一样护在了我身前。

“你让开！今天我要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廉耻的逆子！”父亲眼中布满了血丝，“你让不让开？让不让开！不让我连你也一起打！反正都是你给宠坏的！”

雷霆震怒一般的咆哮响彻在楼道之间，我看到对门的邻居拉开一条门缝，忐忑地观望着我们这边的战局——父母亲争执不休，我抱着一只几乎缩成球状的小狗站在原地愣神。

我没哭，那巴掌不疼。

“够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歇斯底里地大喊，尖锐的声音令楼下和楼上的声控灯都啪地一下亮了起来，邻居也嗖地一下赶紧关实了门，“爸你特地跑一趟就是为了来我家门口跟我没完是吗？先进来成不？妈你别拦着，爸想打就让他打啊！打完了打开心了您就赶紧地和爸回了吧，别让爸气坏了身子，啊？您说对吧？”

“要不是你娘，我才不稀罕来你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我才懒得管你是不是过得好！你最好一辈子躲这玩！一辈子别回家！！我就当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被狼吃了！”爸顿了一下，然后神色变得复杂，随即转头往地上忿忿地吐了一口唾沫，头也不回地走下楼去。

“你这都在瞎说什么啊！”娘亲赶紧把门口的东西往我脚边挪一挪，然后起身就要去追我爸，“闺女你别听他瞎说，他天天想你想得茶不思饭不想的，老惦记着你是不是吃得好穿得暖，这次来还偷偷放了钱在我这要我给你…他就是嘴硬心软，牛脾气，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去劝劝他去..”

“你去哪啊！老头子！老头子哎你等等我…”

看着娘亲踉跄的脚步，我才留意到她驼背更严重了，而似乎刚才依旧骄横跋扈的父亲，此刻鬓角的灰白和错综复杂的抬头纹也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都做了些什么？

抚摸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小狗，我出神地回望着悉心准备却最终根本没有赢来“检查”的房间…我是该庆幸呢？还是该不安呢？

或许，两者都不应该呢。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我为了避免一场纷执而伪装真实的自己，而如今我的父母亲依旧在楼下此起彼伏地围绕我争论不休。

正常的生活吗？

正常的爱好吗？

正常的人生吗？

我是不是已经离这些他们看似轻而易举的东西太远太远了呢…

所以我才会连和久别重逢的父母好好说上几句话，一起吃顿暖心的晚饭…都如此困难吗？

我没有把任何东西拿入房中，径直走到了客厅外的小阳台上，就这么静静地迎着炎日，眯着眼睛看着我的父母在小区花园中拉拉扯扯，家犬静静地舔着我的下颚。

我把它放下，盐分摄入过多对它毕竟不好。

脸上有些火辣辣的触感，一些情绪似乎正强行想要突破束缚，令脸皮也不由得肿胀了起来。

奇怪的液体不住地顺着颧骨的弧度径直滴露，

我一点都不疼，真的。

太阳很大，很热，耳朵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狂躁的鸣响，好似自己置身于一群因蜕壳完毕而欢欣雀跃的蝉堆里一般，天旋地转，眼前发暗。

我开始无法凝神注意父母争论的进展，也注意不到刺目的阳光，此刻我只觉得聒噪、厌烦，仿佛眼前所有景象都失去了美感。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楼下一个孩子背着小提琴，手捧不具名的某某奖状，一脸神色淡然，而他的父亲喜笑颜开，像捧着个公主一样将她高高举过头。

我看不懂这样的其乐融融，耳边虚无的蝉鸣还在延续。

我想，我对夏天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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