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茶室】雨寂

【栏目宗旨】

【第九茶室】为承载ACG爱好者情感的特别栏目，这里有关于你、关于我、关于每个ACG爱好者可能将感同身受的人生百态。不计功利，不论成败，每个人都能在这里说出内心中最真实的故事，都能揭下面具，不悔恨得直面自己的过去与未来。

“现在，该说出你的故事了。”

雨寂

春，是喧嚣的季节。

万物复苏，生机勃发，有志者为了些什么开始了新的反复，绵延不断的春雨却洗刷不掉凡人内心的焦虑和无助。

不过下不停的雨，终究有其好处。

至少当雨水密集到一定程度时，房檐和地面上此起彼伏的雨滴声将变得足够响，足够让人感觉不到某个巷子里某个小店中正在发生的异常。

“我说过很多次了！这 里 不 卖 游 戏 机 ！ 看到没？货架那边、柜子后面..对了还有这边..你看？你看！我们客人订的机子还在这没包装好呢，我们卖手机的，您就别给我们添乱了。”一家其貌不扬的数码店里，狭隘的空间中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手机和周边外设，被咬了一口的苹果标志到处可见，甚至在此刻正与对面男子进行理论的店员身上也是。

“不是..您一定是新来的店员吧？您听我解释，您门口不还写着XX电玩么…”店员的不耐烦似乎并未对眼前的男子造成实质影响，他依旧友好地晃了晃手中一个便携包，异常诚恳地交涉，“我这真是在你们这买的，只不过有好些年头了..你们老板一定还记得我，您就帮忙跟他说一声有人要找他…”

“你这人怎么这么难沟通啊？”店员并未打算等候男子发话完，在手中手机发出叮咚一响后便转过身来，示意男子挪开，而后径直点开屏幕上一连串闪动的头像，“你没看到我这忙着呢么？老板喜欢叫什么店名我有什么办法，我来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没听说过有卖过游戏机，还跟他说一声..他人在外地进货指不准什么时候回来呢..再说了，你找他有什么用？我们这没人会修游戏机，你就是说破大天也没用，有这闲工夫还不如上外头再找找？反正我们这没。”

“这..呵..您看，外面不还下着大雨么…我也没带伞，只能在这避一会了。”男子很是坚定，对于店员的说辞像是充耳不闻，“反正也不耽误您做生意，这会儿也没客人，您就帮我通知声吧，我跟你们老板肯定认识..”

“你怎么知道不耽搁！？”店员这会儿像是要炸了，噼里啪啦敲击了一阵键盘，突然又弯下腰埋头在一堆资料里翻找起来，“您是印尼留学生吗？现在都网购啦！！有几个人上实体店去的？你要想避雨就安静点呆着，要不是就什么都不用讲…别说老板进货去了，就是老板人在本地也不见得天天来啊？没看我这应付客人都忙不过来了？哪有空去没头没脑地帮你联系老板，出问题你负责啊？”

“行啊..我负责。”男子肯定地点了点头，“但是您还是先帮我跟他说一声有人找他修游戏机，不然你拨了电话我来跟他说？”

“哎..呀…!”急匆匆抽出一张什么来，支撑点失衡的一堆资料瞬间就哗啦一声瘫倒下来，掉了一地，店员急得直跺脚，瞬间拔高了好几个分贝，“你真的好烦啊！！有病是不是啊？这都没有游戏机的业务你让我跟他说什么修游戏机啊？给你面子才好声劝你走的，不要再纠缠了好吗？我可以叫街道办过来赶你走的你信不信？”

“…这不至于吧..我真是…”

“我打电话叫街道办了啊？你走不走！？”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店门口的感应器发出喜感的提示声，预示着有人进入了这里。

“吵什么啊小刘…”短暂的鸦雀无声之后，一声略带些沙哑的温厚男声从嘈杂的落雨声中脱颖而出，话语中透露着对这里一切的熟悉。

“老..老板？你不是进货去了吗？”看来此刻这个肆无忌惮将一身雨水和土泥抖落在地毯上的灰发中年就是先前二人的矛盾所在了。

“哬，进货，这春雷惊雨的，飞机都不飞了，还进什么货，改天吧..”中年男子将雨衣随意披在某个柜台旁，用调侃的语气说了起来，“你说说吧，你怎么回事？好好地干嘛和客人吵起来了..”

“老板你搞错了！不是吵，是这人非要…”

“..老板..?!你..你头发怎么白了…”男子一如既往不给店员任何机会，径直与中年进行了并不寻常的攀谈开端。

“哟..这..这位是..”中年似乎对眼前的人是有些印象，犹豫着眯起眼睛仔细看了起来，“哎呀！小弟啊？这得有十几年没见了吧？”

“可不是吗！老板！”男子得意地摊开了双手，“看我这会长这么大了，我要不叫你一声，你肯定认不出来吧?”

“能不认得吗？你这孩子当年没少给我添麻烦！”中年爽朗地笑了起来，“干嘛？都这么大了..该不会还要我帮你藏东西吧？”

“瞧您说的…”男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我这不是刚好…”

“等等等等…”店员似乎并不在意打断这种温馨的对话，比起来似乎有更重要的事需要马上确认，“老板？你..你和这人..真..真认识？”

“啊，认识啊，干嘛？”中年对这个反应感到难解，“对啊！你还没说你和小弟吵什么呢刚才？”

“他是..你小弟？”店员不安地看着老板，然后惶恐地指了指身边的男子。

“嗨，不是，我以前常来这光顾，熟络了就这么叫着，也习惯了。”男子似乎不想深究别的东西，一针见血地展开了话题，“其实老板我也就刚好回来几天，想说好些年没见了，就来看看您，顺便把上个月不小心摔了的PSP带过来让您看能不能给修修。”

“哦…是PSP啊…”中年愣了一小会，然后毫无意义地拉长了语气，似乎在想着怎么进一步回应这个需求。

“是啊，又给您添麻烦了..对了，这回看起来是不太好修..”男子从便携小包里掏出一个屏幕上布满龟裂且周身泛黄的游戏设备来，“您还记得吗？那年我瞒着家里人在您这买的，回家第二天就被摔了，UMD仓整个断出来，我哭着跑您这，您给我修好的…算起来，这家伙陪了我十几年了，实在不忍心扔掉啊…”

“嗯..记得..记得..”中年人若有所思，眉头紧皱，嘴角却浮起一阵微笑，“说起来我还老劝你不要沉迷游戏，学业为主…”

“哎呀那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老板？这次你看好修吗？”男子似是害羞得很，挥着手打断了中年的回忆，“除了上您这，我实在也不知道找谁啦…现在好像很难看到这样的店了呢..”

“喂喂…我说刚才是我态度不好，但是你不要无理取闹啊..我都告诉你这早就不卖这些东西了..你让老板上哪给你找人修去..”店员偷偷拉动男子的衣角，压低着声音在男子耳边嘀咕着。

“修…是能修的..”中年人清了清嗓子，吓得店员默默退回了自己的岗位上，“只是你看啊..坏成这样，是得换屏了吧..”

“对啊，我本来也打算是该换屏的。”

“问题就在这里…”中年人面露难色，“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这里..没有配件..”

“额..您真的不卖电玩了吗？”男子话语中透着满满的难以置信。

“..不早告诉你了吗..我们这里卖手机啊…”店员见缝插针，像是有几分幸灾乐祸。

“小刘你忙你的..没你事..”中年话语带着几分厉色，而后又缓和了下来，“小弟啊，你也知道..这几年，这个市场不太好了..我这开店也是要维持的，早三四年前就转型了..所以现在这是真没办法帮你修，不是我难为你..”

“哎老板别说了，我懂的，看你头发都白了，肯定没少操心..其实我也知道，就是看你门口牌子还这么写着，才估摸着你是不是还会偶尔照顾下机友们，或者转移到地下继续卖水货哈哈…”

“…怎么说也算是个念想嘛..店名还是留着了..那会儿其实挺热闹的..”中年人抬头看了看已经爬满蛛丝和灰尘的旧店招牌，目光变得深邃而混浊。

“是啊，我还记得我刚玩怪物猎人那会，不会飞扑，被雄火龙虐的面目全非，还是找了个下午逃课到您这来，您花了一小时刷麻片，再花了半小时帮我打了过去，还教我怎么对付它..”

“你这记忆不行啊！我哪有那本事啊！”中年人看着男子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忍俊不禁，“是老鼠啊，是老鼠带你打过的，我记得。”

“对啊！老鼠现在还来么？他可是长期烂在您这的！”男子听到了这个名字，眼露精光。

“…不来啦，他澳洲念完大学回来去了银行当会计了，忙得很，忙得很…”

“……行啊！国企公务员啊…这小子有出息啊！”男子掩盖不了言语中的失落。

“哎别光说他啊，你呢？你现在混得怎样啊？”中年哈哈一笑，很是尴尬。

“我啊？刚毕业呢，不急，工作有些眉目了，找着呢。”

“你这可得加把劲啊..书没好好读，还到我这来瞒着家长藏游戏机，别说是我害了你啊..哈哈哈”中年只是干笑着，在口袋里摸了一会，然后掏出一根烟衔上。

“可不是？我爸现在提到您这店还咬牙切齿呢!”

“我插句话啊…你们叙旧归叙旧，老板你有空过来看眼..这有人申请售后呢..”店员犹豫了一小会，还是决定打断此刻诡异的气氛。

“哟！看我这唐突的..老板你要有事先忙着，我这也该走了…”

“不急，不急…”中年有些语塞，“挺怀念那日子的,这..现在玩电玩的少啦，小年青都喜欢有事没事拿着个智能机划划点点的..没赶上趟，淘宝那会入得晚，不得不转行啦..”

“我懂，我懂。”男子露出了阳光却并不自然的笑容，“我也找不着人陪我一起玩啦，时代在变化嘛~”

“时光荏侢啊..你们都长大了。”中年点了点头。

“您也老啦，多注意身体，挣钱这事顺其自然就好。”男子把游戏机收回便携包内，似是要走的意思。

“要不…”中年看着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若有所思，“你把机子放这，留个号码，我抽个空帮你拿去修修，回头联系你？”

“算了，不用啦…不碍事的…”男子摇摇头，步伐却没停下。

“可你不是…”中年此刻的挽留显得很没底气。

“修好了也没人陪我玩啊…就收着吧，也挺好的其实…”男子走到了店门口，下意识地掸了掸窗户上一张泛黄游戏海报上的尘埃。

“…说得也是…”中年将这个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语气再度变得拖沓起来。

“走啦。”男子回头一笑，挥了挥手，“有机会再来看您。”

“随时欢迎…”

男子点了点头，而后决绝地迈出大门，向巷子另一头走去。

“…………”

中年人看着男子的背影，良久。

然后默默点上了火，扶正因为被口水濡湿而弯垂的烟嘴。

润物细无声，这句话说的是春雨。

这和此刻很应景，尽管雨未停，声未息。

但男子逐渐消失的同时，每一声脚步却都清楚地回响在中年耳畔。

就好像寂静的大堂中响起的小军鼓一般，那么急促..

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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