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茶室】何必

【栏目宗旨】

【第九茶室】为承载ACG爱好者情感的特别栏目，这里有关于你、关于我、关于每个ACG爱好者可能将感同身受的人生百态。不计功利，不论成败，每个人都能在这里说出内心中最真实的故事，都能揭下面具，不悔恨得直面自己的过去与未来。

“现在，该说出你的故事了。”

何必

本期作者：沈言

“有颗文艺敏感纤弱的少女心，以及抽风犯二作死的神经病。”

栗棠和喻祁的相遇是个意外。

确切地说，是场事故。

那天栗棠正操纵着自己的游戏角色,开着大轻功一路狂奔，准备回门派驻地交任务。

作为一个刚入坑没几天的新手，她对游戏地图实在谈不上熟悉，所以当必经之途中横生一道异军突起的岩壁时，她只能措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操纵的琴萝撞了上去….然后“挂”在了上面。

栗棠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手忙脚乱地想要控制琴萝从岩壁上跳下来，然而还没有习惯调整视角和转动方向的她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成功地把自己卡住了。

眼见着气力值马上就要耗尽，脱离了轻功状态以后肯定会摔下去。想到自己进入游戏以来的第一次死亡居然将是“坠亡”这么蠢的死法，栗棠呵呵哒了。

原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断腿堡，手有多残，断腿堡就有多大。

但是当气力值耗尽后，她并没有摔死，倾斜的岩坡好歹缓了坠势，最后血条堪堪剩了四十几点。

“天不绝我也！”栗棠大呼幸运，赶紧准备打坐回血，一转身就看见了旁边那只静静站着的明教喵哥——衣袂飘飘，眼神悠远，面朝着她的琴萝，然后抬手摸了她一把。

直到角色默认复活到安全区时栗棠都是一脸懵逼。她无意识地不断点着鼠标变换视角，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被人杀了。

二十几级的小号，一身系统赠送的白板装备，从山上摔下来的菜鸡，有什么理由要让人杀她呢？

栗棠调出系统消息面板，一眼就看见了那个鲜红的消息：您被玩家[无姓之人]击杀了。

……这名字的画风，看来这位仁兄的中二病不轻啊。栗棠想了想，还是跑回了自己被击杀的地方。那只喵哥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衣袂飘飘，眼神悠远。栗棠小心翼翼地靠近无姓之人，确定对方没有再次攻击自己的意思后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密聊对方。

你悄悄地对[无姓之人]说：你刚刚为什么要杀我？

对方沉默了好久，久到栗棠差点以为自己卡掉线了，喵哥才回过来。

[无姓之人]悄悄地对你说：手痒。

栗棠一口老血吐出来。然而不等她表达出自己此刻内心交织的愤怒郁闷心塞顺便以爱的教育感化对方，一条系统消息紧接着跳了出来：

[无姓之人]希望收您为徒，是否同意？

栗棠心头仿佛有一百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Excuse me???

她是真的不懂了，难道是自己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不然为什么从她手残撞到了石壁摔下来那一刻开始，一切就朝一个诡异的方向狂奔而去。刚庆幸自己运气好没摔死，就被人一把送回了复活点。她回来找人问个清楚，对方特别高冷的给了她一个能把人气出心肌梗塞的答案，紧接着又突然说要收她为徒，每件事都发生得毫无预兆无从猜测。

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_→栗棠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敲字问对方：为什么？

哼，别以为这样我就不在意你之前杀我的事了，你要是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才不当你徒弟！还要暗搓搓扎你小人！

喵哥这次回得很快，但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会带你升级刷本，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切，幼稚，居然这么简单就想收买我？在对我的幼小心灵造成那么大的伤害后一句话就想让我原谅你做你徒弟？开玩笑，我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人吗？栗棠掷地有声地敲了两个字发过去：师父！

对，她就是这么容易被收买_(:з」∠)_无他，实在是她真的太需要一个“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的人了。

作为一个菜得不能再菜的游戏白痴，迄今为止一个好友都没有的交际无能，如果有一个人能带她指点她，无疑会少走很多弯路。而且，她眼下就有一个问题需要帮忙。

“能教我怎么用轻功飞到望江楼顶去拿东西吗？”栗棠问。这个任务卡了两天了，也许她手残真的到了不能直视的地步，死活就是跳不上去。

“行啊，我带你去。”喵哥很爽快就答应了。两人一路飞到任务地点，喵哥对栗棠说：“你沿着旁边的柱子就可以飞上去了。”说完喵哥纵身一跃，轻轻松松地就飞上了楼顶，然后跳下来对她说：“你试试。”栗棠赶紧跑到柱子那边开始跳，可她怎么跳都没办法像喵哥一样上去。没办法栗棠只好厚着脸皮问喵哥怎么操作，喵哥倒是真的很有耐心地手把手教她。等到栗棠终于弄清了操作，拍着胸脯表示这次一定没问题，也确实爬了上去，却在最后关头一个激动多按了两下键——跳过了头直接栽进了江里。

因为这次落水意外获得落汤鸡成就的栗棠感到人生一片灰暗。

那天栗棠最终还是完成了任务，在此过程中和喵哥聊了很久，发现对方其实是一个很有趣也脾气很好的人，至少很能忍受她的笨拙，也知道了对方有一个略显古怪的名字——喻祁。

栗棠和喻祁很快就熟络起来，一起打怪下本看风景，师徒真是培养感情的最佳途径。栗棠也就和喻祁聊了很多事，比如她喜欢的小说音乐电影，比如她知道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知识，再比如她有严重的人格障碍，每个星期都需要去看心理医生。说起来栗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她潜意识里就是非常信任喻祁，好像对方有着某种让人心安的魔力。

“……所以我在现实生活中几乎就是个与世隔绝的怪胎。虽然有手机，但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极少与别人交流，甚至连学都退了。我爸妈现在都不联系我了，估计已经心灰意冷了吧。”栗棠这样自嘲地说着。

喻祁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会好起来的。”

栗棠笑了笑：“也许吧。”

喻祁又接着说：“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吧。他们不会放弃你的，只是担心自己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把你推得更远罢了。”

栗棠“呵呵”一声以示自己并不相信。

“真的，你完全可以打电话去问问，看他们是不是真的不在乎。沟通永远是解决问题的最好途径，有些时候只要说清楚，误会就不会产生，事情也会简单得多。”

栗棠沉默了一阵子，回了个“嗯”就下线了。

这天晚上栗棠做了一夜的梦，梦见自己的牙齿都松动了，一磕就掉下来一个，满嘴的血腥味。醒来以后栗棠看着天花板发呆，想着以前好像看见书里说过，梦见牙齿掉了是对亲人不利的征兆。她拿起手机搜了搜，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这样的说法。有点慌。通话界面调出又返回，终于下定决心拨出了那个号码。

“喂。”电话那头传来妈妈依然动听的声音。

“……”栗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带上了些许疑惑。

“喂，妈，是我。”栗棠硬着头皮开了口。打都打了总不能什么都不说。

妈妈一下子激动起来：“糖、糖糖……真是你啊……”栗棠小名糖糖。

“是我……”栗棠有点心虚。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有什么事么？”妈妈的声音带着种小心翼翼讨好的意味。

栗棠心里有点复杂。她何曾见过记忆里那个光彩照人的妈妈有这样的一面。“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你们最近身体好不好。”毕竟做了那样一个梦。

“嗯，我和你爸都挺好的。你怎么样？”妈妈的声音甚至带上了点哭腔。糟了，她好像也有点想哭。

“我挺好的，你们、你们最近多注意身体。”栗棠干巴巴地说。她本来就很少和人交流，面对这种情况有点手足无措。

“嗯，好的，我们会的，你也要好好的。”

“嗯，会的。”栗棠继续干巴巴地说。

这次对话就在栗棠干巴巴的回应中结束了，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比较好，但是她听得出妈妈是高兴的。打完电话栗棠继续躺在床上发呆，想着自己出了问题以前的那段时光。她也曾是格子衫牛仔裤笑容干净眼神明亮的少女，喜欢夏天和冰淇淋，最大的苦恼就是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后来呢？后来啊……

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抬头望向窗外，一朵巨大的云宛如羽翼掠过天幕。她感到长久以来桎梏自己的某样东西，呼啦啦地飞走了。她捂住眼睛，无声地笑了起来。

栗棠再次登上游戏时发现喻祁已经在线了，就密聊问他现在在哪儿。喻祁很快回复：“我在长安最高的楼顶上。”

十分钟后栗棠就和喻祁一起站在长安最高的楼顶看风景了。喵哥依然和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样，衣袂飘飘，眼神悠远。

然后栗棠先开口了。

“我给家里打电话了。”

“嗯。”看不出情绪。

“你说得对。”

“嗯。”

“我给自己画地为牢，现在想想又何必呢？”栗棠开始絮叨。今天的喻祁不知道怎么，仿佛心不在焉，但架不住栗棠有好多话想说。

等到栗棠说累了，看着喻祁少得可怜的回话，突然心里一动。

“第一次见面时，你为什么要杀我呢？”

喻祁这次没有再回答那个让她恨得牙痒的答案，却让栗棠更看不懂了：“我杀你一次，你再杀了我，我们就扯平了。”

栗棠并没有杀过[无姓之人]，可她觉得喻祁这话说得是万分认真。感觉到这一点的她突然无来由地心中一痛。

栗棠再去看医生时，医生说她已经放下了一段心结，也许很快就能痊愈了。栗棠走在回家的路上，想着医生笑着说的那句“喻祁真的帮了你很多啊”，笑意刚刚浸上眼角，却蓦地一惊顿下了脚步。回头望向医生的诊所，脑子里想的是，她有，提过那个人的名字吗？

奇怪的是那天以后喻祁就不见了。不再出现，不回消息，甚至她的好友列表都找不到他了。这个人毫无预兆地出现，又毫无预兆地消失，实在让人捉摸不透。虽然他的不辞而别让栗棠有点恼怒，但她还是时不时地上线想要找到他，和他当面说一声谢谢。可是栗棠失落地发现无论她怎么努力，甚至花大把时间去他常去的地方等他，他都没有再出现过。毕竟只是一个虚拟世界的人，当栗棠康复以后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再想起这几个月简直恍如隔世一场。

这天栗棠午睡起来，想想左右无事可做，再上游戏去看看好了。她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凭着身体的本能无比熟练地登陆了自己的账号，点进了其中一个游戏服务器。游戏界面显示正在登陆服务器时栗棠就懵了，这并不是她平时登陆的服务器啊？当进入服务器看到这里真的有创建人物时栗棠瞳孔骤然放大，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是一只熟悉无比的喵哥，名字叫做无姓之人。